逝者为大,我无意有任何冒犯,只是觉得殡葬相关的事情,似乎总是在一个阴影地带,充满了禁忌,谈不得,生怕显得晦气,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经历,想在参与之外,认真讲一讲这个其实不那么晦气的故事。
小时候虽然经历过丧事,但唯一参与的流程是太奶奶去世时,当遗体从屋里抬出,所有亲属跪下告别的那一段。其他流程都会刻意避开小孩,即便我们好奇地问起,大人们也总是拐弯抹角,用各种敷衍的说辞来解释,让人觉得既困惑又烦闷。
如今人到中年,不知是社会习俗变得开放,还是因为我们已不再是小孩,一切都变得不再遮遮掩掩,我问的很多问题都得到了答案。
在老家,现今的丧事流程已大幅简化,甚至显得有些过于简略,不够庄重。逝者去世当天,遗体便送往殡仪馆火化,随即入土安葬。亲戚们当天会聚在一起吃席,到 “五七”(去世第 35 天)时再聚一次,吃顿饭就算是脱白换红,结束丧事。这样的简化让我们能了解的传统礼仪也越来越少了。
而这次守灵是在我老婆的家乡,整个丧事格外隆重,这也是我第二次如此郑重地参与其中。由于逝者属于非正常死亡,这次的流程与以往略有不同:遗体在事故后被直接送往殡仪馆,在法医完成尸检后,我们便在殡仪馆内开始守灵仪式。
有趣的是,现在的殡仪馆已经改换了一个更具正能量的名字:生命主题公园。回想最早时,这类场所还直接以其基本功能命名:火葬场。更让人觉得有意思的是,无论用哪个名字,在导航软件里都搜索不到,只有殡仪馆餐饮部会显示在搜索结果中。
守灵在下午两点就开始了。因为还需要远程工作,我在午饭后提前驱车来到殡仪馆外的停车场。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来这里,上一次在家守灵时,是凌晨时分跟随运送遗体的车前来,那时漆黑一片,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灰烬味。
亲戚们在下午两点半陆续到达,灵堂已布置完毕。我询问了价格,整套布置和仪式约 8000 元左右。跪拜三个响头后,每人会领取一份孝袖巾,包含头巾和袖箍,依然是子辈佩戴白头巾黑袖箍,孙辈则是红头巾和红袖箍。
整个灵堂播放着淡淡的哀乐,下午到傍晚期间陆续有人前来祭拜。
守灵的氛围并不太过悲伤,一桌打麻将,一桌斗地主,甚至有些压过了哀乐,就算有人来跪拜,这些活动也没有完全停下,显得有些 “不协调”,这可能是因为,虽然逝者是意外离世,但年事已高,算是喜丧性质。
傍晚六点左右,这个季节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,我们开始前往殡仪馆的餐饮部用餐。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这里吃饭。虽然是在殡仪馆内,但完全是传统酒席的规格,配备了转盘的圆桌,摆了四桌,酒菜齐全。说实话,菜品的味道还挺不错,只是吃起来没有那么放松,可能主要是我自己有这样那样矫情的顾虑。
用过晚餐后回到灵堂,麻将和斗地主依然继续,我则打开微信读书消遣。到了晚上 11 点左右,我们一行人还开车到县城吃了碗牛肉面。
夜宵回来后,因为天气实在太冷,简单逛了下生命主题公园便回到车上小憩。凌晨两点四十分,回到灵堂,正好赶上告别遗体的仪式。两位工作人员念诵逝词,带领众人进行告别仪式,虽然他们的普通话不太标准,但非常专业。从维持现场到念诵逝词,他们瞬间就能切换状态,我甚至能从旁瞥见工作人员眼中若隐若现的泪花。
在这个过程中,工作人员给每个人分发了一小撮棉花。我们绕着遗体转三圈,瞻仰遗容,每转完一圈就磕头,磕头次数与圈数相应:第一圈磕一次,第二圈磕两次,第三圈磕三次。仪式结束后,我们将棉花交还逝者长子,随遗体一同火化。
告别仪式结束后,遗体会被推出灵堂,用一个带轮子的架子运送。这架子正是我之前去洗手间时,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个。当时我就在想,这个架子应该就是……
遗体火化过程约一小时,随后殡仪馆的守灵仪式便告结束。之后我们带着逝者 “回家”,车队全程打着双闪。不过,即便回到家中,这也仅仅是守灵的第一夜。带着骨灰的遗物还需在家中继续守灵,更多的亲属会前来告别。待再守一夜后,才会正式入土为安。